山中何事

【程商】【薛杜】花落故人归

      写在前面:程商薛杜香港日常(终篇)

      1945年8月15日,日本无条件投降。随后,国共矛盾进一步激化,内战再次爆发。


      程凤台和商细蕊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时,已是1950年的春天,商细蕊没有回香港或者北平,而是先去了澳门找吴映月。商细蕊站在甲板上,远远地便瞧见了他们。

      九年未见,吴映月依在秦砚书身旁,仍然是柔情似水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商老板!”一出了检票口,吴映月便快步跑上前去。

      商细蕊和吴映月抱在一起喜极而泣,程凤台也双眼湿润着,紧紧地握着秦砚书的手,口中说道:

    “秦四爷,别来无恙。”


      秦砚书在澳门的住处小而精致,来澳门的第三年,秦砚书的母亲去世了,家中随仆也渐渐被秦砚书散尽,于是秦砚书卖了原先的大宅,换了一套两室的独栋小房子,只他和吴映月两人居住。

      吴映月拉着商细蕊进了书房,将早已翻出来的那几个箱子打开,对商细蕊道:

    “这些行头都是我替你保管着的,如今你回来了,该物归原主了。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看着那一件件戏服头面,神情有些恍惚,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。

      正这时,一只小猫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,见它蹦跶着跑到商细蕊脚边,对着商细蕊“喵呜”地叫了几声,然后往地上一躺,露出圆鼓鼓的肚皮。商细蕊定睛去看它,见它通体乌黑,肚子和爪子雪白,竟又是一只“踏雪寻梅”。商细蕊疑惑地抬头看向吴映月,于是吴映月道:

    “程香香和商来来前几年接连去世了,我把它们埋在了园子的树下,这只是商来来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弯腰去摸猫儿的头,猫儿不怕生,眯着眼睛直直地蹭他。


      客厅里,秦砚书招呼程凤台喝茶。

    “程二爷,想好去哪儿了吗?”秦砚书问他。

    “先陪商老板回一次北平,然后还是去香港。”程凤台道。


      而薛千山和杜七,则直接去了香港。

      午后的香港街头,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,杜七沿路寻到了一家面馆,和薛千山一起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彼时面馆老板娘正在擀面,听见有客人来,草草抬头瞄了一眼,便低着头说道:

    “小店还未营业,两位先生稍后再来吧。”

      是杜七先开了口,他看着面前这个粗布麻衣,脸上沾满面粉的女人,说道:

    “甄虹,好久不见。”


      甄虹洗了把脸,与两人坐在面馆内。只见她一身青色布衫,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,缓缓开口道:

    “当年,日本人用我做要挟,强迫赵临渊替他们做事,赵临渊被逼地无法,只好顺从。他出任中日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,担了卖国的骂名,我还记得那天,九龙时报的办公室,被激愤的民众砸了个稀烂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博取日本人的信任,他出卖了好几个共产党员,自己也遭暗杀,险些丧命。日本人终于信了他,称他为大日本帝国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日本人不知,这一切其实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。赵临渊假意投敌,但实际上,他周旋于好几个日本高官之间,伺机窃取机密情报传递给延安,换取了好几次前线的胜利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,他的秘密电台被日本人发现了,他自知难逃一死,便让人把我偷偷送去了澳门。”

      甄虹说着,右手不自觉地抚摸左手手腕上那只碧绿的镯子。

    “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,日本投降后我回了香港,我向人打听过,可是人们总还以为他是汉奸,卯足劲地骂他。渐渐地,我便不再打听了,或许他就埋在郊外的某一片土地下,或许他的骨灰早已飘散在大海中。”


      薛千山和杜七听着甄虹的话,均沉默了良久,薛千山摘下帽子,开口说道:

    “赵临渊是个英雄,不该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。”

      甄虹笑了笑,开口道:

    “青山处处埋忠骨,何必马革裹尸还。”

      正这时,面馆外跑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,娇滴滴地喊着妈妈。

      杜七和薛千山疑惑地看向甄虹,只见甄虹面带欣慰地说道:

    “这是赵临渊的女儿,我到澳门后才发现,可惜了,他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杜七仔细端详着小女孩,弯下腰柔声问她: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女孩看了看甄虹,见甄虹朝她微微点头,于是说道:

    “我叫赵羡鱼。”


      第二天下午,薛千山和杜七一同到了郊外的一处墓地,这是甄虹替赵临渊置办的衣冠冢,薛千山蹲在墓前烧着纸钱,一阵风吹来,烟雾呛地他眼睛生疼。

      杜七缓缓弯下腰,从怀里拿出赵临渊送他的那本诗集,大拇指轻抚过封面, 微微停顿了一下,随即作势要将它放进火盆里,薛千山立刻制止他。

    “不留着做个纪念吗?”薛千山问。

      杜七没有理他,自顾自地把诗集放进了火里,那张泛黄的明信片将将掉出来,遇着了火苗,一下便成了灰烬。

    “他不该只被我记得,他该流芳百世,受后人香火供奉才是。”

      薛千山站起身,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,然后坚定地说道:

    “他会的。七少爷,香港时报该重启了。”


      杜七的眼泪终于落下。

      他猛地想起那年在法国,一个明媚的少年跑到他面前,意气风发地说道:

    “杜七公子,久仰大名了,我叫赵临渊,听说你文章写地好,咱们交个朋友吧。”

      那时阳光灿烂,少年的面庞光彩夺目。


      在澳门待了几天后,程凤台和商细蕊便动身去了北京。

      程凤台最是识时务,知道他军阀亲戚和走货商人的身份在现下是不讨喜的,于是当机立断把程公馆上交给了政府,博了个好名声。


      周香芸早早地等在了火车站,见到程凤台和商细蕊出来,早已喜地泪流满面,“扑通”一声就跪倒在地,口中叫着“师父”。

      彼时北京已经改朝换代,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周香芸跪拜商细蕊,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,商细蕊立马小跑上去把人扶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小周子!”商细蕊满心欢喜地看着他,“赶紧给我看看,周老板现在可有名了,我在报纸上见了好几回呢。”

      周香芸站起身,抹了把眼泪,又看见程凤台提着行李从后面缓缓走来,笑着唤了声:

    “程二爷。”


      周香芸带两人回王府戏楼,一路上说着:

    “姜会长撑着一口气,在日本人投降后的第二天走了,他熬了这么些年,担着一个同乐会会长的头衔,倒免了其他同行受日本人的残害。他走的那夜,我和纽爷去送了他最后一程,他抓着我的手,喊了一夜姜公子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日本人投降后,齐王爷回了一趟北京,在云清寺门口等了一天一夜,终于等到了宁九郎。后来听说,他俩一同出国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安王府已经被改造成了戏剧学校,王府戏楼成了学校的演出厅,前段时间,政府说要排一个新戏,师父,不如你来给我们指导指导?”

    “水云楼里,有些年纪大了的师兄师姐,这几年陆陆续续都隐退了,十九、蓉兰和大圣,现在成了戏剧学院的老师了,对了,水云楼被政府征用了,用于安置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孤儿,我们如今都住在学校里。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均一一听着,未发一言。


      三人到了王府戏楼,只见一群孩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练着戏,商细蕊环顾一周,眉头渐渐锁了起来,周香芸看他的模样,心中也有些失落,只好安慰道:

    “如今孩子们都不必靠唱戏活命了,能练成这样也算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  程凤台见状,捏了捏商细蕊的手掌,商细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,抬头对他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忽然周香芸眼神一亮,欣喜地说道:

    “倒也不是没有好苗子。”

      只见周香芸吆喝一声,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小跑过来。

    “亮个嗓子听听。”周香芸对那男孩说道。

      于是男孩在三人的注视下开嗓,声音如林间的莺啼,清脆动听。

      商细蕊笑了,拍了拍男孩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好小子,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男孩洪亮的声音答道:

    “孙兰因。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点点头,满意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一点都不怯场。”说着商细蕊抬头看了眼周香芸,对他说,“可比你当年强些。”

      周香芸笑笑,示意男孩继续练习,然后又对商细蕊说:

    “师父,你既回了北京,不如留下和我一起办新戏?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决定,同二爷一起留在香港了。”


      夜晚,程凤台同商细蕊躺在宾馆的床上。

    “水云楼被征用了,程公馆也充了公,咱们真是,有家回不了了。”商细蕊捂着被子,闷闷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商老板,不许乱说。”程凤台看着被子里一拱一拱的商细蕊,又问他,“你真想好去香港了?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露出脑袋,对他说道:

    “你们不说我也知道,如今是农民当家了,你的身份在北京讨不了好,你巴巴地把程公馆献出去,不就是图个平安吗?”

      程凤台搂住他,笑着说道:

    “商老板活得最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二爷。”商细蕊埋在他怀里说道,“上海也好,香港也罢,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。”


      第二日,周香芸给商细蕊送来一封信。

    “师父,去年十月,商大爷来过一次北京,他知道您去了法国,没法联系您,就把这封信交给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商细蕊打开信,一目十行地草草看过,便欣慰着把信交给了程凤台。

    “二爷,察察儿写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原来察察儿去了延安后,便一直在学校里工作,一边帮忙照顾孤儿,一边教孩子念书。后来,察察儿通过商龙声,得知程凤台和商细蕊一直在给延安捐钱,心下又感动又愧疚,自觉误会了哥哥,写信求他原谅。

      程凤台笑弯了眼睛,长舒一口气,小心地把信纸折好放进口袋里。


      商细蕊和程凤台找到了那座教堂,小来的牌位正安安静静地摆在里面。

    “当初我不知道能在香港待多久,说不定还要出国,我想着小来怕生,留在北京还能有熟人常来看看她。可如今,北京的旧人已经不多了,我们也要在香港久居,二爷,我想带她走。”

      程凤台看着牌位上“商氏小来”四个字,牌位下面,照片上的女孩儿笑靥如花,于是点头应允了。


      1950年初夏,程凤台携商细蕊,再次踏上了香港的土地。

      程凤台在火车站买了一份今早的香港时报,商细蕊抢过来看,只见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大标题:“爱国英雄葬身泥潭,通日汉奸沉冤得雪。”署名七公子。

    “哟。”商细蕊说道,“杜七又开始写时政评论啦。”

      老葛远远地看见他们,挥着手喊道:

    “二爷,商老板,这儿呢!”


      程公馆。

      范湘儿在厨房里,忙碌地张罗着晚饭。

    “张妈,这肘子得炖地烂一些,你看着点火候。”

      范湘儿身着掺金丝的墨绿色旗袍,别一枚精致的蓝宝石领扣,两只赤金耳环行动间叮当作响。她头发已经剪短,优雅地落在耳后,有细小的纹路悄悄爬上了她的眉眼,但款款而立,依旧是一副端庄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客厅里,正值舞象之年的程念卿头发梳地锃亮,端正地坐在沙发上,见他上着白色衬衫,下摆服帖地隐在深色西裤里,粗粗望去,已有七分程凤台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豆蔻年华的凤乙出落得亭亭玉立,此刻的她穿着蕾丝花边儿的舞裙,一头乌黑的头发微卷地披在肩头,正伴着留声机里的音乐翩翩起舞。

      程念卿忽然想起了薛寄傲,那个幼时抱着洋娃娃的粉嫩小人,如今已窜地和他一般高,神采奕奕的少年,常常穿着法国最流行的休闲外装,斜靠在程家门口问他:

    “我来接凤乙出去玩儿,小念卿要一起吗?”

      小时候范湘儿哄念卿的话,竟被薛寄傲学到现在。

    “你再敢这样叫我试试!”彼时程念卿怒目而瞪,满脸涨红。


      程念卿看着凤乙,皱起眉头问她:

    “你该不会,真要和薛寄傲去参加舞会吧?”

      凤乙高傲地昂着头,不去理他。


      忽然,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,范湘儿从厨房里出来,快步往门口迎去。

      只见程凤台和商细蕊先后走了进来,挺拔俊逸,一如往昔。

      范湘儿笑眯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回来啦,一起吃晚饭。”


    (完)


      写在后面:由于历史原因,他们这群人留在内地太危险了,所以私心让他们继续待在香港。或许来个香港日常第二趴?四个男人的中年危机?(不是)。最后,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。愿国泰民安,山河永固。

      写在后面的后面:小小声问,有没有想嗑念卿和寄傲cp的。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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